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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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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第 96 章

魏爾倫回來的時候, 時間已經是淩晨時分。

比起上午的從容不迫,此時的魏爾倫無疑是狼狽的,白色的大褂已經不見蹤跡, 背後也被中原中也傷了一個大口, 雖然被強化過的身體已經止血,但傷口不是短時間內能愈合的。

哪怕是他,也沒料到自己剛剛潛行踏入秘密基地的入口就迎面撞上了曾經的摯友, 兩個十年未見的搭檔在看清對方面容的瞬間都沈默了, 隨後幾乎同時動作——唯一不同的是,蘭波是向前了一步,而魏爾倫是後退。

從不畏懼任何危險,高傲的魏爾倫, 在他厭惡的“人類”面前, 下意識的後退了。

這讓驕傲的男人感到了難堪。

沈郁的寂靜之中, 魏爾倫率先開口了。

“為什麽不動手?”魏爾倫冷著臉問:“我背叛了你, 害得你失去記憶流落異鄉,你應該恨我。”

蘭波搖頭:“我從未恨過你。”

“……”

“保爾, 跟我走。”蘭波朝他伸出了手:“停止你的行動吧,綱吉君和中也君會恨你的。”

“……時隔這麽久, 阿蒂爾,你依舊還是老樣子,自以為了解我。”沈默之後, 魏爾倫笑了。他雖然是笑著,那雙美麗的鈷藍色眼眸卻如同封入了冰雪,照不進一絲陽光:“下一句, 你是不是要說‘哪怕是憎恨,你的行為也和人類一模一樣, 你就是人類,所以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不。”蘭波緩緩說:“我想向你道歉。”

“…………什麽?”

“很抱歉,一直都沒有理解你的心情,卻自以為了解的自說自話,除了增加你的痛苦之外,我什麽都沒能做到。”

——他的下一句會說什麽呢?

魏爾倫很好奇,他居然已經無法猜測出蘭波想要說出的話了。

十年的時間,終究造成了改變。

他雖然很好奇,卻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居然因為這一句話動搖了。

——不能再聽下去了,不能再接觸下去了。

“夠了。”

魏爾倫一手扶住了頭上略顯陳舊的帽子遮擋住顫動的眼眸,另一只手臂擡起直指正上方,強行打斷這一次會面。

“不要……再說了。”

魏爾倫強行打開了自己的“門”。

雖然只是小小的一點點,雖然那封鎖的“門”只是被打開了一瞬。但即使只是這樣微小和短暫的一點點,沈睡在魏爾倫體內的神明被驚醒,釋放出了人類永遠不能及的力量——

只是一瞬間,眨眼的一瞬間,有什麽黑色的東西從魏爾倫擡起的手掌中發射了出去——黑色的東西沒有任何停頓的飛升而上,所有阻攔在它面前的存在全部在瞬間消弭,足以承受住炮彈轟炸的金屬建築就像是被水完全浸透的宣紙,破爛的不堪一擊。

從地下到地上,黑色的東西湮滅了所有阻礙他的物體,只留下一個可以從百米深的地下看到蔚藍天空的大洞。

魏爾倫從洞中飛走了。

蘭波並沒有去追,異國的男人站在原地呆楞良久,最後在基地持續的震動中回過神,長嘆了一口氣。

“我果然……已經無法將話語傳達給保爾了……”

他喃喃自語。

“綱吉君……之後,拜托你和中也君了。”

魏爾倫避開蘭波之後穿梭在這個研究機構中,像是發洩一般放棄了潛行,以絕對的力量暴力破開了所有阻擋的障礙,幾經尋找也只找到了N死不瞑目的屍體。

目的雖然達成,卻讓魏爾倫不快的皺緊了眉。

但事已至此,蘭波還隨時有可能跟過來,魏爾倫選擇了離開。卻不料回了地面又恰巧遇到了剛剛趕到的中原中也。

兩個幾個小時前才惡戰過一場的兄弟胸中都憋著一口怒火,魏爾倫試圖讓弟弟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人類,而中原中也惱火對方帶走自己的夥伴,雙方一言不合,毫不留情的又打了一架。

二人都是近戰方面的高手,被精心創造出來的身體每一拳每一腳都是凡人無法承受的重擊。這一次,有了經驗的中原中也揚長避短,他知道自己的異能比不過魏爾倫,於是偏向戰鬥技巧。

——然後成功將輕敵的魏爾倫暴打了一頓,並給對方的後背刮了一個巨大的傷口。

雖然後續動用異能的魏爾倫成功將局面搬了回來,也不能改變上午還大獲全勝的他下午便如此狼狽的結果。

思及此,魏爾倫更加不快了。

但是不快之中,又有些許喜悅和遺憾。

『把綱還給我!』

赭發的弟弟向他發出怒喝,代表著兩個弟弟之間不可斬斷的羈絆,他為中原中也的幸運感到高興,亦覺得些許羨慕。

確定綱吉還在睡覺,魏爾倫的心情好了一些,便去浴室脫掉了染血的衣服,洗幹凈滿身的臟汙。背後凝結的傷口再度被撕裂,鮮血和身體組織的碎末隨著水流的沖刷流進下水道,但魏爾倫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只是面無表情的打理好一切。

從浴室裏出來,魏爾倫沒有開燈。黑夜無法對暗殺王造成影響,反而是他最喜愛的環境。他走到床邊坐下,看著似乎在藥物的作用下依舊沈睡著的少年首領,這對魏爾倫而言也是個新奇的體驗,畢竟上一次看到中原中也平靜的睡顏,是在十年前的實驗室的維持生命的特殊溶液中。

綱吉勻稱的呼吸讓他的心情再度回暖,似乎只要這樣看著,就能感受到平靜。

——這是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

“弟弟……”

這是一個有魔力的詞匯,讓他孤獨荒蕪的內心被奇異的感情填滿,讓他不再是獨自一人,飄零在這個滿是他憎恨的人類的世界。

他的弟弟,他的同類,他的另一個自己。

擁有一個中原中也已經是世界對他難得的善意,而現在,他擁有了兩個弟弟。

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哪怕是魏爾倫作為異能兵器被特殊制造的身體也感受到了疲憊。尤其是與蘭波短暫的會面,更是擾亂了他的心神。

『可是我和蘭波君聊天的時候,覺得他並沒有生氣。』

『我從未恨過你。』

綱吉與蘭波的聲音再度在他的腦海中回蕩,卻只讓他更加煩亂。

諸多以為忘記的記憶不斷的湧來,聯合傷口的疼痛感,將他淹沒在無法呼吸的水底。

“‘從未恨過’嗎?”

“或許吧……”他自嘲的笑了:“但是那又如何?即便是阿蒂爾,他的心中也有比我更重要的存在。他深愛著自己的祖國,只要祖國下命令,他就會夥同組織的其他成員對我動手。”

人類貪婪他的力量,將他視為兵器。過去的他從誕生起就一直在服從,像看門狗一樣被迫服從牧神,在那些人自以為隱藏的很好的利用目光中“自願”服從法國政||府。

或許也曾有片刻,他覺得一直與蘭波搭檔是不錯的人生,但是所有認知與猶豫都在救出中原中也的那一刻徹底破碎。

他還記得,在一個聖誕節,完成任務的他與蘭波路過教堂,剛接觸普通社會的他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走了進去,看到了正在接受洗禮的嬰兒。

負責洗禮的神父說,所有孩子都是在上帝的祝福中誕生的。

想到這裏,黑暗之中的魏爾倫發出了一聲如同冰雪的冷笑。

“我們是不會被上帝祝福的存在,綱吉,無論是我還是你,又或者是中也。我們是人類觸犯禁忌所創造的奇跡,這世間唯三的奇跡,我們的身體內沈睡著神明,上帝是不可能祝福我們的誕生的。”

從那一天開始,蘭波認為他“像人類、和人類一樣”的話語就變得無比刺耳,連聽到都會讓他覺得厭惡。

他不明白自己這樣不被祝福的存在為什麽會誕生,誕生在這個沒有同類的世界,疑問著註定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明明不是人類,卻被套上人類的枷鎖,除了蘭波,所有“同伴”對他的笑容下,都隱藏著看著異類的排斥與恐懼。

“所以,哪怕是背叛阿蒂爾,我也決定要帶走中也,決不能將他交給法國,交給任何研究所。”

“那個時候我在心底發誓,要讓這孩子在某個悠閑的鄉村慢慢長大,他不會知道自己的真實過去,不知道自己不是人類,他會有家人和朋友,不會被異樣的眼光包圍,也不必去體會那種格格不入的寂寞。”

“他應該擁有這樣自由的生活,而不是交由國家管理、教育、研究,灌輸‘愛國’的思想——就像我一樣。”

“就像我一樣……”魏爾倫諷刺的輕笑了一聲:“哪怕是阿蒂爾,也理所當然的對我說,中也應該被管理,‘就像你一樣’。”

——像他一樣?那簡直就是最可怕的地獄。

十年前的他還未曾陷入刻骨的絕望,那個時候的他,真心實意的希望給予這個世上唯一的弟弟、自己註定無法擁有的人生。

魏爾倫緩緩說著,似乎是喃喃自語,也似乎是對某個終於尋找到的同類傾訴:“所以哪怕拋棄一切,我也想要拯救中也……”

“拯救另一個我自己。”*

所以,當他以為中原中也死於十年前的荒霸吐神暴走,再度只剩下他一個“異類”的世界讓魏爾倫絕望,而這一次,連蘭波也與他分道揚鑣,生死不明。

好不容易找到了弟弟,他終於可以不再孤獨寂寞的活在這個美麗的世界,為什麽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再度帶著無法得到答案的疑問,憎恨著自己存在的可悲靈魂,只能通過暗殺這種手段來獲得“生”的真實感。*

他相信著這個世界,也期待著這個世界,但是與中原中也不同,他無法相信人類。

人類只會用巧妙的謊言編織成無形的大網,將澤田綱吉與中原中也籠罩其中,肆意利用。如同森鷗外,也如同太宰治。澀澤龍彥可以為了自己的性命肆意出賣少年首領,旗會自然也可以為了什麽拋棄庇護他們的中原中也——擂缽街的“羊”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沒關系,他的弟弟們尚不成熟,還未窺得人類的虛偽,對這片罪惡的土地抱有期待。那麽,便由自己出手,碾碎這囚困的大網,徹底將弟弟們解救出來。

——他絕不會讓中原中也與澤田綱吉像過去的自己一樣。

魏爾倫彎下腰,輕輕撫摸著少年首領的頭發,如同大提琴一般悅耳的聲音用著溫柔的語調,低聲說:“晚安,綱吉,我的弟弟。”

北歐的流浪神明起身去了隔壁的次臥休息,黑暗之中,綱吉睜開眼睛。

這一刻,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也沒有想到。

精神已經倒流到五六歲的少年首領下意識吮||吸著自己的大拇指,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個沈靜的黑夜給予他些許安慰。

……

第二天清晨,當魏爾倫從次臥中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對他露出大大笑容的弟弟。

“早晨好,保爾哥哥。”綱吉將煎好的雞蛋盛進盤子裏,有些不好意思的端上桌:“家裏只有餐具,冰箱裏什麽都沒有,我就找鄰居奶奶借了四個雞蛋和兩枚黃油,結果雞蛋都進鍋了才想起忘記要鹽了……啊哈哈……湊、湊合一下還是能吃的……唔……對不起……”

綱吉說的隨意,還因為對著剛認識一天的“哥哥”主動示好結果做的不上不下而尷尬羞澀。魏爾倫聽到耳朵裏,卻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他的弟弟對他說,“家裏”。

——這是蘭波都不曾對他說過的話,作為為國家奉獻一切的諜報員,他們只有安全屋,沒有家。

傲慢自若的超越者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好在曾經的職業技能還沒忘,他的嘴角勾起一如初見的傲慢又溫柔的微笑,坐在餐桌前好以整暇地問:“我還以為你會逃跑。”

實際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明明你昨晚知道我醒著……】

小孩子在心裏默默吐槽,但他膽小,不敢說,怕挨揍。

“我跑了你肯定要去找五棟大樓的麻煩,又要害中也他們受傷。我的辦公室已經徹底毀了,不能更糟糕了。”綱吉氣鼓鼓地吐槽著,看向不懂事的“大人”:“保爾哥哥,你還沒洗漱。”

而且他也做好了,要拼死完成蘭波對他的希冀的覺悟了。

……不,現在,已經不是單純的為了蘭波。

他出於自己的心意,想要做點什麽。

——因為,他知道“不是人類”的孤獨感覺,有多麽的糟糕。在三年前的夜晚,那個被太宰治戳破真相的夜晚,恐懼如同潮水,亦如同烈火,將他反覆折磨,不得安寧。他當時只能無助的逃跑,自己都不知怎樣面對,下意識的去尋找自己最信任的夥伴。

“不是人類”卻生活在這個滿是人類的世界,身為“異常”的這種寂寞和恐懼,就是這樣讓人絕望的事情。

所幸他還有中原中也,讓那恐懼只持續的極短的時間。

所以,他也想做點什麽,為“如同過去的自己”的魏爾倫做點什麽。

小孩子,似乎總是有著大人都沒有的勇氣與自信。

魏爾倫:“……”

看著起身去洗漱間的魏爾倫,對方的背後還有已經幹涸的鮮血,在淺色的襯衫上留下不祥的深色。

猶豫了一下,綱吉還是開口:“保爾哥哥,吃完飯,我幫你包紮一下吧。我昨天拿衣服的時候有看到醫藥箱。”

魏爾倫背對著他,淺金色的長發有些雜亂披散著,綱吉看不到對方的神情。

就在綱吉開始後悔自己的沖動,覺得謹慎的暗殺王會拒絕他的時候,他聽到了對方的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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